第270章 此情永固

迟到了许多年的结婚证罢了。

    “……老刘！老刘！起来吃饭了！大中午的睡什么睡！你喜欢让一家人等你啊！？”

    二零八零年初夏，午后。

    先后迈过百岁大关门槛的刘峰、成乐，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国宝。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总是有专人在他们耳朵旁边念叨。

    与刘峰相比，成乐相对稍微松快点儿，他退休前可不是正经军职。刘峰就不同了，参与过这些年中许多国际争端的他，已经变成了某种象征，被媒体大众乃至军中战士，赋予了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含义。

    但传说总有终结，生命也有消逝的一天。

    前两年成乐、刘峰身边的孩子们，孙子们，重孙子们，还聚集在他们身边一起为他们庆祝百岁生日。近半年，因为刘峰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成乐照顾他的身体越来越耗神，阴云、暴雨、低气压，已经笼罩在所有成刘两家后代的身上了。

    “……”

    呼唤、轻摇，身着一身黑色唐装，躺在园中花墙下藤椅上的刘峰，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成乐看着眼前的爱人，颤巍巍的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在他鼻下试了试，刻满时间痕迹再怎么努力保持，也就比一般老人显得精神点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微笑，手掌的方向一改移到了刘峰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雪白的发丝。

    看来真的到时候了啊。

    也是，他们俩都已经这么老了。

    已经没病没灾的活了这么多年，再活下去也不过是如此了。就是，就算心里明明知道，但让他看着他这么死掉什么努力都不做。他的这颗心……这颗心！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松弛、清瘦，早就不复年轻俊朗的成乐，眼中感叹的神情转为坚定，抚摸刘峰头顶的动作一停。

    一路向下，他将右手按在了刘峰胸口心脏的位置上，又一次发动了自己的念能力，强硬消耗自己，补足刘峰。

    这个行为他许多年以前就开始干了，回想一下，大概是在刘峰九十二岁的时候。

    当时刘峰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昏倒的？身上曾经受过的那些旧伤？他本来还以为，那些伤势凭借刘峰自己的念能力总能慢慢修复，但看起来是他错了。

    刘峰他，之所以不在他的面前难受喊疼，一方面是他身上能力的功劳，另一方面，是他不想让他担心，退休以后一直忍着。

    这个混蛋总是这样，宁愿自己难过也不想让他跟着难受。但是，这混蛋怎么就不想一想！没有了他，他这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独活？！

    心里带着这样感慨，成乐不顾自身念能力的消耗，骤然加强了手上能力的强度。

    但是，突然！

    他按在刘峰胸膛上手掌的手腕被人攥住，回神一看，四目相对之际，他看到了刘峰那双，虽然年老体衰，但却犀利如旧，依然能够追寻到，不少年轻时候风采的眉眼。

    怎么说呢，他很轻易的就读懂了刘峰的意思，但他并不想要收手。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别看外表显得比刘峰精神年轻些，但内里早就已经消耗一空。真论起来，很可能比刘峰还要更早的离开这个世界。

    “够了，成乐。已经，够了……”

    因为得到生命能量的补充（念），刘峰得以从昏睡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松开了成乐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咧开嘴露出那嘴多年前装上的假牙，撑着躺椅站起身，无声的跟成乐对视了片刻，最终相视一笑互相扶着彼此，走回了孩子、孙子、重孙子们所在的房间。

    四世同堂、爱人相伴、人生怎么可能还有遗憾？

    与这个世上同样活着的芸芸众生相比，他已经过得足够幸福、足够完满、早就活的够本了。如果还不知道满足，别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也已经看不下去了。

    拉着成乐的手坐上首位，刘峰看看已经当了爷爷的成岚、刘成，确定将这个家交给他们后，自己跟成乐可以放心。

    他比较担心的只有老＿二成岫、老四刘乐，前面一个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忙的忘记吃饭的时间，后面一个今年都多少岁了，还是会不时传出花边新闻，哪有一点做爷爷的样子？！

    哎……

    算了算了，他没力气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跟成乐也不可能监督这些臭小子一辈子。老＿二有胡伟明照顾他还算放心，老四这样，也算是另一种他跟成乐不懂的生活态度了吧？

    午饭、叮嘱，刘峰、成乐一个主讲一个补充，把两人手头上剩下的最后一点资源，分别交给了成岚、成岫、刘成、刘乐四个兄弟。

    四兄弟们，也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一般，安安静静的听着，只在不明白的时候插嘴问上一句。其他时候一直是父亲们讲他们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使出用孙子辈转移父亲话题的绝招。

    一点整，午饭过后，稍微喝了几杯酒，交代完所有事情的刘峰拉着成乐的手，回到了之前成乐叫醒他的花园。

    各自躺在儿子们让人并排摆在一起的躺椅上，任由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成乐在左、刘峰在右，身后是一道爬满牵牛花的花墙，随着午后阳光越来越强，此时此刻这些盛开的牵牛花虽然有些蔫了，但当初刘峰退休时播种它们的意图，也不过是喜欢它们的花语罢了。

    爱情永固。

    很难，很美，让人期待，让人渴望。

    或许他俩走到今天，也算达到了这种境界？但，可能是他太过贪心了吧？竟然还会痴心妄想的，想要把跟成乐的感情延续下去。

    “……老成，我呢，要对你说句对不起。”

    “为什么？”

    并排躺在一起，右手牵着左手肩膀相贴，成乐听见刘峰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不太在意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别笑，我说的可是真的。”

    “你想想，年轻那会儿，咱俩还想过环游世界、到处旅游，最后却因为我工作方面的原因，在咱俩领到那本结婚证后，连你自己都被绑住。”

    显然是确实这么感觉的，刘峰这么说着语带歉意，声音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出些遗憾的继续道。

    “所以，我就想啊……过了这么多年，你要是还没烦我，下辈子还跟我一起过啊？我呢，会像这辈子一样对待你。跟你好，爱着你，宠着你。也愿意……那个，咳！被你，被你压一辈子。”

    说到这儿他干咳了一声声音一顿，用肩头轻轻撞了撞成乐的肩头，脖颈微转跟成乐四目相对，满眼柔情蜜意。

    “我知道我老了以后，脸跟身材走样伤了你的眼。感觉吃亏了你就答应我，下辈子继续跟我在一起。咱俩越早的认识、待在一块儿，你就能多洗洗眼。也好忘了，我现在这幅，枯槁老迈的丑模样。”

    “……好。”

    在刘峰期待的眼神中，听完他话后的心悸中，成乐笑着没有丝毫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瞬时间，他的眼前就这么亮了，刘峰那张多年以前就遍布皱纹、皮肤松弛、爬满老人斑的脸上笑得灿烂，好像一下子将时光回溯。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过去就是过去，衰老就是衰老，他爱的是这个人，并不是这个人强壮的身体，英俊的长相。

    所以就算他现在老到牙齿掉光，必须装过了假牙才能咬动食物，眼角下垂眼袋巨大，他在他的心中也一直是那个，神采飞扬虎气十足敢闯敢拼，一直爱他、疼他、谦让着他的刘峰。

    并不知道成乐想到了什么，刘峰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彻彻底底的安下了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他好像又有些困了，眼皮渐渐下移最后闭合，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缓慢。

    躺在他的身边，自然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状，但是现在，成乐却没有任何一点恐惧害怕的感觉。

    而且好像就连他自己也被这种困意传染了一样，眼皮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沉到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身体却反过来越来越轻、越来越舒服，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充满了力量。

    直到最后！正式迎来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时，他的右手好像牵着什么东西，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冲天而起！

    那种感觉——

    好轻松，好暖和，好自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