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下）

将手上茶碗往桌子上一墩，“你只要记住，妻是妻、妾是妾！莫说大儿媳如今还，便是她不了，老大也只能再挑一门亲事续弦，断不可能把妾室扶正。”

    傅母想到了永不翻身自家侄女，心下一阵黯然。

    可是虽然可惜了侄女，但是为了儿子，却也顾不上了。

    傅希直顿了顿，又道：“妻妾有别礼法，不用我再教你吧？你且想一想，我是怎么待你，又是怎么待王氏，莫要错了规矩！”

    傅母连忙点头，“我都知道了。”

    ******

    从这以后，宋氏每天病情都随之“减”一分。

    有次傅母问起病情，疑惑道：“我瞧着，你近气色好了许多。”

    宋氏笑着回道：“是好多了，多亏何姨娘每天精心服侍着我，又时常说些笑话给我解闷儿，心情一好身子也就跟好了。”

    傅母便是再蠢，也听得出媳妇没有半句实话，只是人家说得理，自己找不出话来反驳，总不能说人家讲得不对吧？沉默了一阵子，心里委实气闷很。

    心下总觉得自家侄女可怜，----一辈子都只能做妾，再也没有扶正希望。

    想把人叫过来亲眼瞧瞧，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偏生大媳妇近反应不大灵光，自己暗示了许多次，也没见她把人带过来瞧瞧。

    这天闲扯了半晌，傅母实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好些天没有见着九儿，得空让她过来一趟。”

    宋氏听着婆婆还是“九儿九儿”，觉得应该提个醒儿，于是笑道：“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空不空？娘什么时候想见何姨娘，叫人去传就行了。”说着便喊了织锦，“去，让何姨娘过来一趟。”

    傅母听得不舒服，却也挑不出不对，皱眉道：“你身子还没有好完，不用急着过来晨昏定省，今儿坐得也久了，先回去歇着吧。”

    宋氏知道她是想避开自己，心下冷笑，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来对于何九儿做了姨娘一事，婆婆还是没有足够印象，总记得那是自己娘家侄女，却忘了此刻身份是个妾！

    ----得想个法子，让婆婆记住这一点才行。

    再说何九儿，心里早就想见傅母了，可惜如今不比从前，做妾就得有做妾规矩。

    不像当初是表小姐身份，傅家人见了，都得客客气气拿出待客之道，如今没有宋氏吩咐，连长房院子都不能随便出去。

    听到织锦过来传话，何九儿满心欢喜打扮了一番。

    临出门看了看屋里人，烟霞不了，如今只得何妈妈和芳菲贴心一点，----另外两个丫头秋霜、秋穗，都是宋氏才拨过来。

    美名其曰自己身份跟别人不一样，得多使唤一个丫头，实则故意和卢、陶两位姨娘分出高下，好激起她们心里不平。

    可惜主母要赏丫头，是好意、是恩典，做妾室何九儿是没法拒绝。

    何九儿想了想，带了何妈妈一起过去，留下芳菲看屋子，----反正自己是以妾室身份进门，连聘礼嫁妆都没有，实际上看不看都一样，只不过防着外人进来罢了。

    想到此处，不免又是一阵心酸委屈。

    到了傅母跟前，摒退了丫头，何九儿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傅母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何九儿摇摇头，----且不说挑不出主母什么毛病，便是挑得出，没有十足把握不湿脚，也不可能随便开口乱说。

    “那就好。”傅母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你还年轻，只要你大表哥心里有你，早早生下一男半女，就什么都有了。”

    ----至于丈夫跟前答应那些话，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

    ******

    “九儿！”何三舅一路风风火火赶进来，一脸急怒之色。

    今儿刚好休沐家，结果傅家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自己闺女做了长房姨娘！顿时炸了毛，傅家真是欺人太甚！

    “爹……”何九儿缓缓回头，眼光有些闪烁回避。

    何三舅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便问胞姐，“我把九儿交给你，亲事没做成也罢了，路上出了岔子也罢了，怎么你们傅家人还落井下石，这般糟蹋人！”

    傅母听他有诘问自己意思，微微着恼，“做妾是九儿自愿，何苦赖我？”

    “胡说！”何三舅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怒道：“我闺女又不是傻了，好好会去给别人做妾？是不是你们傅家做了手脚，才害了我闺女！”看向挽做妇人头女儿，越发恼火，“你说话啊，是不是他们陷害你？！”

    何九儿只顾捧着脸呜呜哭，傅母气得说不出话，何三舅一旁暴跳如雷，丫头们又都不敢上前去找晦气，上房顿时乱了套。

    何三舅上前去拉女儿，斥道：“走！跟我回家去！”

    何九儿却不肯，哭了半晌才小声道：“爹，我已经跟大表哥圆房了。”

    傅母情知儿子和丈夫会反对，所以先斩后奏让何九儿进了门。

    而何九儿也知道父亲不会答应，多半要把自己扔到外省，同样也没有事先告知，二者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何三舅只差没吐出一口血来，当下捶胸顿足，“你们傅家仗势欺人，一两银子不花，就骗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糟蹋了人！”

    “你说得都是些什么！”傅母气得不行，上前拉住弟弟道：“够了！难道你还嫌不够丢人，非要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啊！”

    “你们做了丢人事，还不兴人说？”何三舅情知闹出去对何家不利，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实无法接受女儿做妾事，不大骂傅家人一顿难以解恨！

    要不是女儿住到了傅家，要不是傅家人没有照顾好，怎么会被泼皮赖上？要不是傅家人算计女儿，又怎么会傻傻给人做了妾？！

    ----早知今日，还不如自己早早把女儿嫁了呢。

    何三舅狠狠扇了女儿一巴掌，冷冷道：“你既然做人妾，从今往后便不再是何家女儿！”

    何九儿哭道：“爹……”

    “哼！”何三舅到底不敢得罪了傅家，后一拂袖子走了。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突然马氏一声尖叫，“娘！”赶紧冲过去扶人，只见傅母表情僵硬、浑身颤抖，指着门口说不出话，很明显是给气噎住了。

    宋氏早就对婆婆寒了心，但是该做还得做，三步两步上前，替傅母揉着后背，侧首吩咐人道：“去叫大夫。”

    何九儿刚往前走了两步，宋妈妈便道：“何姨娘，来帮着把窗户开一开，让屋里透透气。”心下冷笑，一个姨娘还敢拿自己当儿媳妇看！

    “好。”何九儿不敢当着宋氏面闹别扭，只得不情愿跟了过去。

    好大夫没多久赶了过来，诊了脉，说是老人家一时急怒攻心，痰迷了心窍，静静养着便行。开了两幅益气养肝方子，赶着让人去抓了药，然后熬好喝了，又给屋子里燃了安神香，总算把傅母妥当安置下来。

    这边宋氏回去，宋妈妈劝道：“太太身子还没有痊愈，少操些心。”

    能不操心吗？何九儿还年轻，哪个男人不爱个年轻貌美？回头生下了儿女，即便是庶出，也足够让人闹心了。

    “娘……”初盈塞了一块桂花糕过去，自己年纪太小，只能用这种小孩子方式安慰母亲，脆生生道：“很甜，阿盈特意给娘留。”

    宋氏顿时展出微笑，爱怜道：“好闺女，娘不吃都觉得甜了。”

    初盈把头靠母亲身上，心内渐渐安定。

    ----母亲身体越来越好，何九儿虽说没有撵走，但是却做了妾室，永远不可能再成为自己继母，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

    这一世，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