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一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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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澜裹紧了被子，无奈的趴在床上。

    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坐起身，洗漱了一番，然后重新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程郁看到他卧室门缝下的灯光灭了，猜到他应该是要睡了。

    他这一次来，早就做好了被他赶出去的准备，他想过自己如果运气好，那么应该可以见到他，和他吃一顿饭，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运气好到可以留在他家里。

    能留下来，这也就意味着林安澜对他已经心软了。

    而心软，则是很多感情的开始。

    程郁很开心，他看着林安澜的卧室门，倚门站在，许久，又走了出去，站在了他的门边，想着他就在这扇门后，心里满是欢喜。

    他没有打扰林安澜，而是贴着墙，静静的站着，后又靠着墙坐了下来，待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他骗林安澜的时候，他做好的是林安澜此生再也不见他，厌恶他的准备。

    可现在，他却还有机会见到他，和他一起吃饭，住在他家里。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却又劫后余生，并且，还有机会真正的实现自己的心愿。

    他太幸运了，他比自己以为的要幸运太多了。

    程郁低垂着头，微微笑了笑。

    林安澜并没有睡着，他有些渴，下了床想接杯水，结果刚打开门，却看到了坐在门边的程郁。

    程郁似是没想到他会出来，眼里有惊讶闪过，林安澜不解的看着他。

    程郁诚实道，“我想离你近一些。”

    林安澜失忆后住到他家的第一天，他不敢相信又欣喜若狂，他看着林安澜的卧室门，在他的卧室门口待了一夜。

    他想离他近一些，他怕太远了，他一睁眼，林安澜就不见了。

    林安澜听着他这句话，弯腰扶住了他的胳膊，“起来吧，地上凉，你的病还没好呢。”

    程郁顺势站了起来，林安澜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灯，让他在床上坐下，和他道，“我们谈谈吧，程郁。”

    程郁只能点头，问他，“你想谈什么？”

    林安澜想谈的很多，却又很少，他安静的沉默着，许久，才道，“程郁，你很好，我之前说过的，可是，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程郁不解。

    “你喜欢失忆时的我吗？”林安澜问他。

    程郁点头，“当然。”

    林安澜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轻，他说，“我也喜欢，可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我，我真正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好。”

    程郁不这么觉得，“你本身就很好啊，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很好。”

    “那是你记忆里的假象。”林安澜道，“你根本就没有走近我，深入接触过我，我只活在你的记忆里，我自然是好的。”

    “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多少是了解你的。”

    “你也说了，是多少啊，”林安澜道，“你了解的，是少。”

    程郁觉得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林安澜低着头，眉眼温柔，他说，“我现在的心态不是很好，如果我们谈恋爱，这对你不公平，你会无端承受很多，所以，我觉得我们……”

    “我可以。”程郁打断了他，“我愿意承受，我也不觉得不公平，你的心态不好，我可以陪你一起慢慢的调整，并不是说，你的心态不好，我们就要分开。”

    程郁实在是受够了和他分开的日子了，没有过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愿意单恋，也可以单恋，他一个人走过了八年，痛却快乐。

    可现在，他经历过和林安澜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得到又失去，他不愿意承受，他也不想承受。

    “人不可能总是心态都很好的，越是不好，才越需要有人陪伴不是吗？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可以改掉自己的缺点，努力变的让你喜欢我，可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什么都可以承受，也愿意承受。我最不愿承受的，是你的离开，和你离开相比，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

    他说的真挚恳切，瞬间扰乱了林安澜的心绪。

    “你有什么心态不好的地方？”程郁问他，“是因为我骗了你吗？”

    林安澜摇头。

    程郁不解，“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可以吗？”

    林安澜抬头看他，安静的看了他许久，才问他，“程郁，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问过许多次，每一次，程郁都没法具体回答他，他只能说，“我喜欢你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喜欢你这个人。”

    “那你喜欢我这个人的什么呢？人的喜欢总是要有个具体条件的，性格，思想，容貌，你喜欢哪一个呢？”

    “我都喜欢。”程郁毫不犹豫。

    林安澜叹了口气，他觉得程郁真的很厉害，他永远都可以自信的表达出自己的喜欢，永远都不会畏缩，他比起自己，要强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小时候在福利院待过的？知道我是被我爸爸收养的，而不是他亲生的，也不是他亲戚的孩子？”他问道。

    程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回复道，“你毕业后去福利院那次，你和小乔一起去的，那是你第一次和一个女生单独行动，所以我很好奇，就让人去查了你们的关系，也就知道了你的身世。”

    “不过我没告诉其他人，我也没多查其他的，查到你们是福利院认识的朋友，我就没再继续查了。”

    林安澜点头，“这样啊。”

    程郁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是被收养的，那就应该也知道，我是被我妈妈扔在了福利院门口，所以才进入的福利院。”

    程郁点头，“小乔和我说过。”

    他说，“她希望我好好照顾你。”

    林安澜笑了一下，很是温柔，他转身看程郁，眉眼里都是坦诚，“如果今天，我是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没有这一段经历，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健康的在家里长大，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就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很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可偏偏，我有这么一段经历。”

    偏偏，蒋旭又把这道疤揭开展示给他。

    “失忆的我，是没有这段经历的我，是我希望的和普通人一样长大的我，所以我活的很轻松，也很乐观，我敢于接受你的喜欢，也敢于喜欢你，可现在，我恢复记忆了，我想起了很多，所以，我不敢和你在一起。”

    “我怕我把太多的感情积压在你身上，怕我让你的恋情变得不够美好，怕我们分手的时候难堪，怕你觉得你喜欢了八年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那么久。”

    “我知道自己现在很多想法不是很对，很消极，很多余，但是我无法控制，所以我觉得我该调整自己的心态，等我调整好了，我才可以和你在一起，那样，你不会有负担，你也不会有压力，我们可以像普通的恋人一样，谈一段最简单的恋爱。可以吗？”

    程郁摇头，他看着林安澜，出乎林安澜意料的拒绝他道，“不可以。”

    林安澜震惊，疑惑的看着他，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案，他答应了程郁，也给了自己调整心态的时间。

    两全其美，不是很好吗？

    “你不需要调整你的心态。”程郁对他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安安，如果你是因为你妈妈当年不要你，你觉得自己被抛弃，所以想要保护自己，那么，我们可以完全可以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结婚，然后建立一个新的家不是吗？”

    “人这一辈子，会有两个家，一个是你出生的家，你作为孩子，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你只能承受着父母给予你的爱或者痛苦。可还有一个，是你未来和你的爱人组成的家，你可以挑选你的爱人，然后，建立你想要的家。”

    他握住了林安澜的手，认真的耐心的和他道，“你可以选我，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也不会和你分手。你为什么会担心你把太多的感情压在我这里对我不公平呢？我喜欢了你那么久，我的所有爱情都在你的身上，你就算把你所有的感情都放在我这里，我也不会感到压迫和压力，我只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有了回应，只会为此而高兴。”

    “我的恋情在去年八月之前，都不够完美，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段感情里，你迟迟不来，不管我怎么等你，你都不来，直到八月份你来了，我的爱情才完美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失忆的你，是你最应该长成的最好的模样，那么我们一起努力，让你变成那样不就好了吗？等我们结婚，我们有了新的家，你也就相当于重回了最开始，最开始出生在一个家时的样子。你把他当做一个新的开始，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做你喜欢的事，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生长，这一次，你的家人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可以完完全全的成为你想要成为的自己。”

    他凑近林安澜，温柔的注视着他，“你不要自我调节心态了，你就按照你现在的心态，按照你想的，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情吧。你有犯错的资格，我允许你的所有错误，所以，你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自我评判自我改正，你按照你想的，正确的也好，错误的也好，积极的也好，消极的也好，大胆的去做吧，我喜欢你啊，喜欢的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性格什么心态的你，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的。”

    “我们可以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不分手，只结婚。”

    林安澜听他说着，眼里的情绪慢慢泄了出来，他的眼眶酸热得厉害，他看着程郁，眼神脆弱的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

    程郁挨近他，几乎挨上他的唇。

    “可以吗？”他问，“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在有一天，和我结婚的前提下。”

    林安澜想说什么，却喉间一片酸涩，开不了口，他不自觉垂下了眼睫，眼里满是水汽。

    程郁抵住了他的额头，温柔的哄他道，“不可以吗？不是说我很好吗？我这么好，也不可以吗？”

    林安澜摇了摇头。

    程郁笑道，“那你就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知道你愿意了。”

    林安澜低着头，不敢看他。

    程郁把他搂进了怀里，他想，他之前大概都看错了一点。

    他一直以为林安澜是很自信的，他表现出来的也向来是自信骄傲的。他的成绩很优秀，他在学校很受欢迎，他的事业很成功，他即使失忆了也看起来浑不在意。

    他觉得他是很自信强大的，没什么害怕的，只按照自己的本心的活着。

    可是，他到底是有阴影的。

    他被抛弃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所以他会在失忆之后，即使是在梦里梦到这段记忆，也被记忆惊醒，抱着他问他为什么？

    他从来都很优秀，上学期间永远都是名列前茅，他几乎没有犯过错，他活的理智而清醒。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犯错的时候呢？人怎么可能永远理智呢？

    他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他在福利院待了一年，他难得的有了新的家庭，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好孩子的模样，他努力的让自己成绩永远都在前列，他想永远留在他的新家里，所以他努力把什么都做到最好。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等到他发下自己的养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不会抛弃他，那时，他也已经习惯了不犯错的、理智的、清醒的活着。

    他有多少次，都是像这次这样，在心里评判着自己的心态，自己的行为，然后发现自己不够好，不够正确，从而默默的改正，不告诉任何人，不说任何说，再见面，他依然是那个优秀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林安澜。

    他的安安，远比他想象的，要没有安全感许多。

    他努力照顾着别人，给别人最强烈的安全感，可是，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安全感的人。

    尤其是，他的养父母离开后。

    程郁心疼的抱住了他，他说，“没关系，我很有耐心的，我可以每天都来问问你，哪天你愿意了，你亲我一下我就知道了。”

    林安澜伏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他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出来，更怕自己一开口，会直接答应他。

    他想过程郁会说很多话，可是他没想过程郁会说这些。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你可以犯错，你不需要自我评判自我改正，你只需要按照你想做的大胆去做。

    林安澜的这半辈子，是极其优秀的半辈子，在学校，他是拿奖学金的学生，在娱乐圈，他是人气和演技并存的流量演员。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厉害，可是在他厉害的背后，是他每一步的小心翼翼的与谨慎。

    他从小就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冷静理智，可以自己分析自己的问题，加以改正。

    十岁的蒋旭会为了蒋莉瑛不给他买玩具而痛哭，十岁的林安澜却会认真反思刚刚爸妈不在，他多看了半个小时的动画片是不是不好。

    福利院的一年让他快速成长，在同龄的孩子还在无理取闹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小主人时，林安澜早已经为了能在林家一直待下去而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我审视，自我改正。

    等到后面他长大了，他也已经习惯了用理智来武装自己。

    他半辈子都是这么活着，以致于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其实才二十多岁，还是最美好的年纪，是可以犯错的年纪。

    而程郁，允许了他的所有错误。

    林安澜靠在他的肩膀，第一次觉得，世上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命中注定。

    和他相处了十多年的蒋旭都没有看到的他理智下的不理智，可是，程郁却发现了。

    他明明只和他相处了五个月的时间，前面的八年，都只是远远的望着，可是，他却看到了。

    所以他说，他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家，一个他可以自主选择的家，他可以选择自己的家人，然后重新诞生在这个家庭，按照自己最想要的方式，自由生长。

    这是林安澜听到的最美的情话，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他憧憬而向往。

    他终于在这一刹卸下了自己所有理智的盔甲，冲动而感性的轻柔的亲吻了程郁的侧脸。

    如果他在这个世上，还愿意尝试着去信赖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程郁。

    他并不是很相信爱情，但是他愿意去相信程郁的爱情。